女兒雖只有13歲,站起來卻比我高。母女倆平日說話做事,旁人怎么看都更像姐妹。知道我在青春熱線當(dāng)主持,她對我說,本來很想打電話,知道就你這樣的人在那里呀,我再也不相信了
女兒看《少女雜志》,翻到我的文章就連翻幾張,不屑一顧。她以為自己長大了,以為自己已自立,不需要別人的幫助。有回,《少女雜志》轉(zhuǎn)給我?guī)追庑?,她嘴里說著,給你寫信的人是傻瓜。但是,卻又急急地催著我給她們回信。說不要讓她們失望。
我因為太平等、太隨和而在她眼中幾乎沒有威信。但是,我也因此得到了或許是其他母親沒有得到的信任。
一次,我提出看她的日記本,她隨手一扔,拿去吧。其中,有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因為這次關(guān)于異性交往的談話是從這封信開始,所以我把它抄錄出來。
信的風(fēng)波
課正上到一半,老師突然看到了桌邊的一封土黃色的信,于是板起了臉,叫我們班的中隊長出去。才過了幾分鐘,便聽見了老師的批評聲,中隊長哭著坐回到了位子上,同學(xué)們被接二連三地叫了出去,其中還有幾個中隊委員。風(fēng)波越來越大,我的心直跳,真不知什么時候叫到我。
看著被叫出去的同學(xué)一個個難過的臉,我更怕了。
終于,老師走了進來,把信一扔,以從沒有過的嚴肅態(tài)度說:“這種信我見的多了,是誰寫的,下課坦白。我知道是誰的筆跡,我只是看看你們的態(tài)度,不然,明天讓你退學(xué)!”
這時,這才知道老師手中的是封情書。有些同學(xué)有意編造各種謠言,這事在咱們班是常有的,但這次卻被老師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。因為我也出于有趣,寫過這玩意兒,只不過不是信,是紙條。所以當(dāng)老師點名時,我的心都跳出來了。
老師沉默了。用嚴厲的目光掃視著我們,只要看一眼,你就會害怕。她的目光從嚴厲轉(zhuǎn)為鼓勵,最后變成了失望。
“這么小的年紀,變成這種樣子,真不知將來會怎樣?!?/P>
老師快步走出教室,拉上門,去辦公室了。教室里靜得出奇。這場風(fēng)波牽涉到大部分同學(xué),同學(xué)們在默默地思索,是懺悔、是失落?
讀完了她的日記,我好一陣思索。她們班上的同學(xué)對于男女之間的交往,表現(xiàn)出了太多的關(guān)注、好奇,又太隨意,漫不經(jīng)心。
社會的“性沖擊波”是使少男少女們早熟的一個原因。青春期的少女們究竟怎樣理解“友情”、“友誼”甚至“愛情”呢?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愿望,想與女兒好好地談?wù)劇?/P>
秋夜,星光燦爛,風(fēng)兒輕拂,正是談話的好時機。夜晚,我與女兒并坐在院子里堆著的木條上,薔薇花爬滿一面墻,探頭探腦地傾聽我們的聊天。
“對你們班上的情書現(xiàn)象,你怎么看待?”我問。她愉快地說:“她們么,挺有趣的。你還不知道呢,我班的劉嘉上體育課時,撩起一腳踢在男同學(xué)的屁股上。上課的時候,還把腳擱在鄰座一位男生的腿上。她有三位男朋友,并把他們編為‘1號’、‘2號’、‘3號’選手。”
她快活地眨著眼睛說:“不要太有勁噢,劉嘉穿著長裙,還穿著袒著胸的衣服,扭扭擺擺,就像個大小姐。她真膽大,真夠味。”
“老師與她父母親怎么教育她呢?”
“老師不會知情,她父母更不知道,反正同學(xué)們都知道。那些情書與謠言也與她有關(guān)?!?/P>
我說:“劉嘉的行為是不文明的,會在同學(xué)中造成不好的影響a在你們這樣的年齡,男女生交往過于密切,或者過于隨便是不妥當(dāng)?shù)?。保持適當(dāng)?shù)木嚯x有利于身心健康,學(xué)習(xí)進步。青春的沖動一旦沖垮求知的欲望,浪費了讀書的好時光,對你終身的發(fā)展會帶來陰影。因為你們實在太年輕,太容易受挫折,太容易受傷害?!?/P>
“你有要好的男朋友嗎?”我問。
“哼,我才不理他們呢,我班的男生全是傻蛋、蠢騾、白癡。王麗敏與我早商量好了,我們倆將來做老處女?!?/P>
“你崇拜什么人,比如說,是哪位歌星、影星?!?/P>
“得了,老媽,我才不呢,要說啊,最崇拜的是我自己?!?/P>
“平日瞧你不是挺喜歡小虎隊嗎!他們的照片、磁帶、歌曲,你收集了不知多少。上回小虎隊的告別演出,你自己說,錄像看了有幾遍。還硬拉著我們看,把我們作幌子對嗎!以為我不知道!”
她笑了。提起小虎隊,她就開心,臉也紅了,把手放在我的膝蓋搖來搖去:“媽,瞧你,其實你不懂我的心。欣賞不是崇拜。”
“是啊,有你欣賞的就好,我以為老處女是冷冰冰的呢。”
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,開始對異性敏感。在異性交往中,容易出現(xiàn)兩種傾向。一是表現(xiàn)的隨意,無所顧忌。因為他們的情感還未成熟,只是有些朦朦朧朧。對于像劉嘉這樣的“放浪”行為,家長與老師應(yīng)該給予意識與行為上的矯治,即告訴她們感情是美好的,異性交往也是正常的,但是應(yīng)該是嚴肅的、認真的,而不是游戲式的。在這種“異性交往”中,采取主動的往往是少女,少女們心理生理較之同齡男孩都更早熟。13歲的少女已經(jīng)亭亭玉立。而許多13歲的男孩,還像一個小松鼠似的,又小又矮,“不諳風(fēng)情”。關(guān)于“早戀”、“交友”的熱線電話,大多是少女們打來的。
對于這種情況,斥責(zé)、教訓(xùn)是沒有用的,只能疏導(dǎo)、指點,使其轉(zhuǎn)移,使感情與友誼健康發(fā)展。男女生之間的那種互送禮物的喜悅,互相觀望的興奮,那被人注意的優(yōu)越感覺,以及在心中悄悄地對某一異性同學(xué)懷有的好感,這些甜蜜的小秘密,往往是伴隨她們成長的催生劑。家長們不必視為洪水猛獸而談虎色變,“滿園春色關(guān)不住,一枝紅杏出墻來”,我們只要注意她們的動向,不要使之誤入歧途就是。
少女少男期還有一種容易出現(xiàn)的情形,就是如我女兒似的回避、排斥、拒絕異性同學(xué)。
其實這也是對異性感興趣的另一種表現(xiàn)。是以排斥的態(tài)度強調(diào)她(他)們對此問題的關(guān)注。我去開家長會時,看見好多課桌上都有一條線、把課桌一分為二。這邊刻著“小妞線”三字。那邊刻著“王八線”。大概一邊是男生,一邊女生吧。這“王八線”三字令人回味無窮。是男生自己刻的,還是女生自己刻的,又為什么那么心甘情愿?想象著小妞們?nèi)绾巍罢笪W保笛矍迫?,“王八”們怎樣在旁招招惹惹,讓人討厭,這是怎樣的情景呢。我也想說:“青春正好”。那天,這意外發(fā)現(xiàn)的“課桌文學(xué)”使我家長會也沒開好。
話說回來,如果這種排斥異性的心理習(xí)慣不加以正確引導(dǎo),也許會成為他們長大后的交友障礙。
“你想交什么樣的男友呢?”我這樣問女兒。
“沒有想過,但是我長大后,想要一個試管要兒?!?/P>
這讓我很吃驚。她的腦袋瓜里,想得那么遠,而對男同學(xué)又那么排斥。是什么原因呢?我很想知道。
“男女學(xué)生交往是很正常的,劉嘉是過分了些,但是男同學(xué)也未必個個都討厭的,和男同學(xué)一起玩,其實是很有趣的?!?/P>
“我只和他們玩,不和他們好。他們太討厭?!?/P>
我想,只要能相容就好。本來就不想干涉她去交男友的事。自言自語地,我自個兒在嘀咕,現(xiàn)在的孩子太早熟……她馬上接口說:“早嗎?我8歲就早熟,夜里,總把白天電視里漂亮的男人做進我的夢里?!?/P>
我撐不住了,笑個沒完。畢竟,她還是個孩子。作為母親,女兒的成長確實讓我擔(dān)憂。但是,此番談話,收獲著實不小:我了解了她的真實想法。除了保護與引導(dǎo),我還將努力地去理解她們。當(dāng)然,約束她們總是必要的。但是,如何約束,約束到如何程度,這是令我們迷惘與困惑的問題。
要取得孩子的信任,才能真正地保護與引導(dǎo)她,她能信任我嗎?我沒有自信。
“如果你有男友,能夠告訴我,讓我分享你的快樂嗎?”
她歪著頭,托著腮,眨著眼睛想了想,然后才說:“不該說時我自然不會說,我該有我的秘密?!?/P>
“但是,請你記住,當(dāng)你需要幫助時,無論在什么時候,我永遠是你最可信任的朋友?!?/P>
她有些感動,微微地點點頭。
我是一位母親,能想象所有的母親的煩惱:家有兒女初長成,怎樣地令你膽戰(zhàn)心驚。難以預(yù)料她們豐富的想象力與抑制不住的青春活力,什么時候給你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煩。當(dāng)你有一天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她已經(jīng)長得和你一般高,當(dāng)你發(fā)現(xiàn)她一天比一天美妙,背著牛仔包,套著耳機,足登“狼牌”,嘴里哼著小虎隊的歌,那已經(jīng)不單是煩惱。那時會從心中涌出無限感慨:“青春真好?!?/P>
我們紅顏消盡,以換得她們好年華。這么說其實是不公平的。如果不創(chuàng)造生命,我們依然會紅燭燃盡。而我們創(chuàng)造生命,將會使我們永生。
我們有美好的心愿,希望他們過得比我們好。我們有一份天然的愛心,也有一份天然的“私心”。凡事總想讓他們順我們的心,讓他們又乖又聽話,又聰明,又能干。而他們總想逃脫我們的視覺,脫離我們的管轄,尋一塊他們獨立的空間,在那里自由自在。他們說,我們已經(jīng)長大。他們用自己年輕的創(chuàng)造力,想脫離原有的軌跡。我們用自己的經(jīng)驗,想給他們以忠告。各自都想稱自己的心,沖突因此而生。
但是,如果能互相理解,相距適當(dāng),創(chuàng)造力加上經(jīng)驗的參考,那么,人們都能更添許多聰明,而少一些煩惱。